六铺炕则是一直默默无闻,像一位守候多年的老情人,安静静地等待出征的归人。
和百花深处早已没有百花烂漫一样,你也不会在六铺炕找见大通铺的火炕。更可惜的是,六铺炕远不比百花深处那样名誉京城。一提百花深处,许许多多的游人都会想去那里一探芳踪,欲在旅途里浸染一丝一息花香沾衣的清新和惆怅。六铺炕则是一直默默无闻,像一位守候多年的老情人,安安静静地等待出征的归人。安详的绣花鞋上可能也尽是征战扬起的离愁和微尘,鲜有外人耳闻。
北京的二环路,曾经是老城的外城墙,也是一个高低贵贱的分水岭,硬生生将南贫北贱割裂。当年的“东富西贵”说的那是“城里人”的事,也就是如今马上变为中心行政区的地方。而那时的“北贱”,必定有安定门到德胜门这一带,也就是现在北二环外那一条安德路。六铺炕就安静地坐落在安德路的中段。
关于六铺炕名字的来源,个人认为最靠谱的是来自于明代的铺舍体制。依据《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载:“安定、德胜关外共六铺。”铺舍设在安定门外和德胜门外的中间位置,非常简陋,只不过是几个供铺兵们休息的土炕而已。故此,被当地人称为“六铺炕”。套用现如今的大白话其实就是当年 “臭脚巡”睡觉休息的地方。
六铺炕的西端,隔着教场口(应是校场口,大概是当年京城驻军太多,叫校场口的地方太多,为了区分后来改的名字),高大的德胜门城楼依稀可辨。没了城墙拱卫的德胜门城门楼子,像故事里的老情人等待出征的男儿迟迟未归,苦苦期盼里一个人寂寞冷清秋。
晚秋,是个出征的季节。守成的农耕民族为了保卫自己的劳动果实,被迫背井离乡、金戈铁马去抵御北方的狼族。而狼族的本性又是掠夺,掠夺粮食、妇女、儿童、五禽六畜……于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历史的长河里一次次重复,一次次演绎悲欢离合。
晚秋,也是一个离别的季节。出征的队伍在猎猎寒风下,一直向北向北。白发的父母,娇美的新妇,襁褓的婴儿全都在秋风里被铁甲寒衣映照着泪水沾湿衣襟。黄沙百战穿金甲,一将功成万骨枯。谁家的男儿不是娘的心头肉?谁家的娘又不是怀胎十月,含辛茹苦?
故都遥想草萋萋,前事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记不记得起,没有关系。在这个故时出征的兵门外,新中国以后也依然是军营林立。改制前,部队若干机关和军兵种都在六铺炕北侧建有营区。六铺炕东面的青年湖、柳荫湖据说就是建盖营房时取土留下的遗迹,后来改造成了公园。
尽管狼族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这个世界上狼子野心的侵略者依然存在。只要侵略者还有,军人和军人相关的生死离别、爱恨情仇、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故事便是一个永久的话题。
那一年,我两眼一抹黑,无知无畏地从军营转业。偌大的京城我上无片瓦,下没寸土。妻在六铺炕借得一间老屋暂住,我依然像个懵懂少年,早晨去西面的人定湖跑步,晚上强携下班归来的妻到青年湖漫游。老天实在看不下去,叫某人事部门一个电话打过来“明天,你来我们这里上班吧。”于是,我被一脚踹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