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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桥墩

时间:2020-01-05 12:02     来源:中国文化报     作者:肖云儒      点击: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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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中华文化本来就是由本土文化和海外华人文化迭交而成的。海外华人文化既将中华本土文化扬播于世界,也将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传递到国内。撒播在世界各地的华人群落,像是一带一路上一座座桥墩,将中国与世界连为一体。

 

  这次再度西行,又访问了两个一百四十年前从中国西迁中亚的东干人村落,和上次去的东干村加到一起,可以说我将中亚有东干人的几个国家的陕西村,都选择性地去过了。这里只说先后到过的三个家庭,分别是: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州的安胡塞家、吉尔吉斯斯坦卡拉科尔市二道沟的阿不拉欣家、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市卡拉素乡的白东山家。

  这三位东干族朋友,对中华故土的思恋一样浓郁而强烈,但表现稍有不同,阿不拉欣是以传承东干人血统、保持家族稳定为特征,安胡塞是以积极联络当下丝路经济文化交流为特征,白东山则主要表现为一种文化依恋,执着地收藏、整理、研究中华文化和东干文化。

  我由近及远,按时间顺序倒过来说说我的这些在国外陕西村的朋友。

  二○一六年十月十五日一大早,丝路万里行驱车来到距塔什干仅四十公里的卡拉素乡谢尔道斯东干村。

  白家几位老兄弟在村里连畔而居,今天白家“过事”,兄弟们全来了。女人忙里忙外正为我们这些从“东岸子老舅家”(东岸子,东边,据说是他们给自己民族命名的一个因由;老舅家,是他们对故土来人的习惯性称呼)来的客人做席面,炒菜、蒸馍、拉面,案板嗵嗵响,灶里的火冒得老高,看来是一桌地道的中国关中席面。老大白东山是民族学博士,专门从塔什干赶回乡里接待我们。

  老年妇女会绣花。青年一代大都留学中国,以流利的汉语传承着他们的文化。白东山先生介绍村里情况,说村里住着土耳其和朝鲜人,大家很和睦,但只有东干人保存了自己的语言。这时他随口说了一句很触动我的话:“没有了自己的语言,还有自己的民族吗。”

  我们互赠礼品并合拍“全家福”。白家送给我们两个收藏五六十年的中国瓷碗。他说,他们每一代老人都会教导儿女,一定要把“东岸子”的东西藏好留好,这可是咱世世代代的念想!

  午饭真是太丰盛了,六七个凉盘子加七八个热菜,豆腐、粉条、炖肉、炸带鱼、肉炒蘑菇、蜂蜜粽子,全武行的关中家常菜。入席,致词,互相夹菜,边聊边吃。兴致来了,全体合唱:“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这边的那边的都是乡党!”最后一句,是大家触景生情现场杜撰的,唱得分外得意。席间我提议将今天定为“乡党节”,大家在热烈掌声中高喊:“同——意!”饭后,他们按关中风俗,将剩下的饭菜分给各家带回去,大家庭人人有份儿。这也是家族凝聚的体现呀。

  白东山先生下午领我们回到了塔什干他城里的家。家中很多书,有间房子摆得满满的,收藏的全是中国器物。柜子里是中国的陶瓷藏品,床上是中国刺绣,窗前挂的是中国年历……他说,只要是中国的,再贵他也买,再破旧他也收藏。

  这是我见到的思乡思根的一种很深刻的状态,白先生对中国器物的收藏癖,反映了两个层面的情怀。一是家国、根祖情怀,睹物思亲、睹物思乡呀,他让自己生活在乡情乡亲的小文化环境中。二是文化职业情怀。作为一位文化学者,他将自己的乡土思念和专业兴趣结合起来,便既有了深层思考,也有了人生乐趣。

  白东山现在的心愿是想集资给东干村口修一个写有中文、乌文和俄文的大牌坊、大门楼,再建一个东干文化的博物馆。语言是民族文化的核心载体,民间习俗、民间艺术则是民族文化的营养液。他自己垫进去很多钱,老伴不满,但他的决心不为所动。

  推前几天,十月十日早晨,阳光明媚,秋风习习,团队虽前一天后半夜三点才睡,但依然个个精神饱满。今日将行进五百公里,去伊塞克湖畔的卡拉科尔市,那一带有从陕西、宁夏、青海、甘肃迁徙来的华裔回民的东干村落。

  我们来到叫二道沟的东干村,这个村以宁夏来的回民为主。八十多年前,阿卜杜拉的父亲从陕西东干族聚居的营盘村来到这里,娶了一个宁夏回民,生下了他。阿卜杜拉老人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建立了大家大业。现在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二三十个孙子,十来个重孙。

  老人的大儿子是市上东干协会会长,用俄文写了很多介绍东干族文化的文章,又是企业家。听说我们来了,特邀“老舅家”的人回城时到他经营的宾馆住。二儿子在村里务农,领我去看他老父亲。

  阿卜杜拉老人、老伴和几个小孙子都在,大家一起聊他们的过去及未来。搬到二道沟后,他们很想回中国老家。二○○七年终于如愿以偿,阿卜杜拉老人先到北京,看了天安门、长城。遗憾的是“没有去看毛泽东”(没有参观毛主席纪念堂)。然后回到了西安,到了清真大寺,登了城墙。又到兰州,再去宁夏、银川,整整跑了一圈。他还想回“东岸子”,但腿脚不行了,怕实现不了了。

  我热情邀请他,咱是亲亲的乡党乡亲嘛,你们啥时候回来,我们啥时候都会欢迎你。我送给他们一幅书法作品,写的是习近平主席访问吉尔吉斯斯坦讲话时引用的中国古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对老人说,不管你们走得多远,就是天涯海角,咱们都是朋友、都是乡党、都是邻居。他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连声呼应:是呢是呢,咱们是近近的亲亲的邻家哟。

  在家里,他们几代都说陕西话,在学校和社会,则用俄语和吉尔吉斯语。此刻村里正在文化室开会,筹划东干族迁移吉尔吉斯斯坦一百四十年纪念活动。外地东干人代表也回村了,有国家议会议员阿不杜瓦、国家电视台记者阿黑玛,可以感到东干族在吉尔吉斯斯坦还是很有尊严和地位的。这地方一直是牧区,很少有人会种蔬菜、果树、庄稼,是他们改变了这里的生产结构,给以牧业为主的地区带来了种植技术,带来了先进的农业文明。

  从二道沟回城的路上,车队又沿伊塞克湖畔而行。湖有一百六十多公里长、六十公里宽、六七百米深。阳光下的湖面闪烁着一层层碧蓝的水光,晶莹剔透。湖边有现代化露天浴场和宾馆,游客们在阳光下展示着健康的身体,孩子们在沙滩上嬉戏笑闹。玄奘一千四百年前来过这里,曾在《大唐西域记》里描写过伊塞克湖。他笔下的湖面“望之森然”:无待激风而洪波数丈,色带青黑,味兼咸苦,洪涛浩瀚。真是大不一样了。

  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州东干村的安胡塞,他祖先是一八七七年冬为躲避清兵追击从陕西来到中亚。

  安胡塞自一九九四年第一次回到陕西,就开始寻找祖籍。曾先后到过大荔、澄城、临渭等地,寻而未果。二○○三年十月底,安胡塞再次来陕寻祖,在研究东干族的陕西师大教授王国杰带领下,在西安长安区王曲镇一个村上找到了自己的本家姑姑——八十二岁姓安的老太太。在老太太拿出的家谱上,安胡塞找到了他爷爷弟兄二人的名字安兴虎、安兴皇,证实了哈萨克斯坦“陕西村”的来历。

  安胡塞是一位行动主义者。近年来他频繁往来于丝路,先后从陕西引进了制砖机、油漆设备生产线,办起了工厂,引进了温室大棚技术。去年,他还协助组织了运茶的一百多头骆驼队跑中亚丝路,为村里引进了种茶制茶技术。针对东干人只会说不会写汉字的情况,他们还多方联系,组织公派中亚“陕西娃”回老家学习汉语。目前已有几十名“陕西村”少年在陕西师大、西北大学、兰州民族学院学习汉语专业课程,他们回国后推动了汉语在东干人中的传播。

  中华文化本来就是由本土文化和海外华人文化迭交而成的。海外华人文化既将中华本土文化扬播于世界,也将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传递到国内。撒播在世界各地的华人群落,像是一带一路上一座座桥墩,将中国与世界连为一体。

  中亚的东干人,现代丝路打前站的人。感谢你们,我们的好乡党!丝路桥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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